鹅毛样的雪花片片洒落,染白大地。
医馆外,雪已经积了半寸。
医馆内。
秦倾颜猛烈咳嗽着,半张白帕被血染的通红。
她刚回容宅,便旧疾复发,所幸秋霜跟了过来,否则她真要死在那荒寂无人的老宅了。
如今,她只靠汤药吊着一口气。
医馆,院中。
李郎中无奈地摇头道:“容姑娘积劳成疾,又旧疾缠身,恐时日无多。”
秋霜咬牙逼回眼泪:“我这就去裴府要钱!”
可她去了一次又一次,一直被护院拦在大门外。
“求求你们通报一声,我要见裴大人!”
冰天雪地里,那些高大的护院视若无睹,每日来求见裴大人的人太多了。
秋霜红着眼走回医馆,秦倾颜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落雪。
她只温声安慰:“秋霜,没关系的。”
看着单薄无力的秦倾颜,秋霜心疼的忍不住咒骂。
“裴攸尘算什么好官!他能为民请命,却顾不上家中贤妻吗!”
秋霜一边掉眼泪,一边往炭盆里添火。
自打从前秦倾颜在雪地里站了一宿,落下病根后,她就格外畏寒。
“小姐,奴婢不甘心……”
秦倾颜见她落泪,心不由也跟着痛起来。
她抬手抹去秋霜的泪珠,艰难的再度张口:
“秋霜,我……们回……家。”
秦倾颜怎能不知她这个早已嫁做人妇的丫鬟没什么家私,她一个将死之人,岂能拖累了她。
秋霜闻言,胸中的怨愤几乎喷薄而出。
秦倾颜落下病根后,依旧不假辞色日日操劳,而今已是强弩之末,她眼睁睁看着闺阁时候活泼灵动的小姐,短短七年被磋磨至此,怎能不恨!
“小姐,你别怕,我这就去求裴攸尘,他堂堂宰相,定能治好小姐的病!”
秦倾颜含泪摇头:“回家……”
七年朝暮相对,她怎会不知,在裴攸尘眼里,她无关紧要。
她不想死的时候,还要受尽他的冷眼。
她伸出冰冷瘦弱的手,吃力的握住秋霜的胳膊:“秋霜,我……想爹、娘了……”
秋霜实在不忍秦倾颜苦苦哀求,只得抹着眼泪应下。
“小姐,奴婢带您回家去。”
……
风雪呼啸了整夜。
秋霜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秦倾颜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秦府走去。
秦倾颜在秋霜背上喘着气,虽冷的厉害,可心中却宛如有了归处。
“秋霜……你看,下雪了。我还记得年幼时,一下雪,爹爹就会给我带冰糖葫芦……”
秋霜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声音,狠狠抹了把眼泪,把背上的秦倾颜往上托了托。
“是啊,小姐每次明明自己的馋的不行,却还是要留一半给奴婢……小姐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样奴婢才能年年给小姐买冰糖葫芦。”
“谢谢你……秋霜……”
秦倾颜话音未落,喉中便涌上一股猩甜,温热的血霎时浸透了秋霜脊背。
秋霜慌忙加快步伐:“小姐!马上就到家了!小姐——”
她的声音回荡在夜间空荡荡的街道,除了簌簌白雪,无以回应。
“是我……拖累了……”
秦倾颜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短短二十多年人生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
后悔吗?
后悔有什么用呢?
她这一生,对得起裴家老小,更对得起裴攸尘,唯独亏欠了自己,愧对了爹娘,对不起秋霜……
生死之际,秦倾颜死死攥着秋霜的衣襟。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浸染着血泪的字眼。
“秋霜,倘使……你再看见裴攸尘,请替我转告他,我不再心悦他了……”
语毕,她紧攥紧的手悄然垂落。
背上的人倏忽没了声息。
秋霜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嚎啕大哭,寒冬的雪大的仿佛瞬间将二人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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