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白筱筱太高调，终于还是惊动了季夫人。

季夫人找上了桑唯。

当时，桑唯正在一家超商表演，身上穿着演出公司租来的廉价礼服，拉小提琴的手也贴了好几个创口贴。

如果不说，谁能想到这是季氏集团的少夫人？

季夫人站在台下，神情有些严厉。

桑唯看见她，指尖一顿，但随即她就专心拉琴。

中场休息时，季夫人走了过来语气冷淡疏离：“外面有家咖啡厅，我在那里等你。”说完人就离开了。

桑唯继续擦琴。

旁边的同事不放心，凑过来低声说：“桑唯，你是不是有麻烦了？刚才那女的看着不好惹的样子！”

桑唯摇头淡笑：“没事！是认识的一个……长辈。”

那人半信半疑。

桑唯换了自己的衣服，去门口的咖啡厅。

季夫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太贵气，所以很显眼。

桑唯过去坐下。

季夫人给她点了一杯柠檬水，淡淡道：“喝咖啡对皮肤不好。”

她又看着桑唯的衣着，忍不住责备道：“你要体验生活，我可以给你安排最好的乐团！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这个季太太该来的吗？还有……你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在季泽回来之前，必须一切回到原位！真是乱了套了。”

她说了许多。

桑唯就安静地听，末了她很淡地笑笑——

“我觉得这样很好。”

“还有，我跟季泽要离婚了，他去了哪您难道不清楚吗？”

……

季夫人一窒。

这是桑唯首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而且桑唯没有叫她一声妈。

过去，不管季泽怎么冷淡她，桑唯见了她都是很尊重的。

一时间，季夫人有些不习惯。

桑唯索性把话说开了：“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所以您今天过来找我，我挺惊讶的，我一直以为您比较希望我跟季泽离婚。”

季夫人静静打量她。

许久未见，桑唯是不一样了。

不再唯唯诺诺，变得伶牙俐齿。

但季夫人毕竟在上流圈子几十年，自然有些手段，闻言她笑了。

笑得风轻云淡。

片刻，季夫人收起笑意：“是，我确实不大喜欢你！长得太漂亮了……太漂亮的女人不好！但是相比之下我更不喜欢白筱筱进门，那种乱七八糟的出身也敢肖想爬进季家大门。”

她蓦地又笑了下：“不过她没机会了！腿断了又离过婚，平常的男人都不会要，何况是季泽！”

桑唯听了全身恶寒。

季夫人却是从从容容。

她轻摸桑唯的脸蛋，低叹：“你很美！难怪季泽恨着恨着，都放不开手了！”

说完，季夫人起身。

她环顾四周，淡淡道：“我会跟季泽谈谈！让他接你回去。”

末了她又挺嫌弃：“这里不适合你！”

季夫人走出咖啡厅，外头，早有一辆黑色房车在等着。

司机恭敬打开车门。

季夫人坐上车后，靠着奢华椅背缓缓舒了口气。

她知道桑唯怎么想的。

无非是不自由、如豢养的宠物，丈夫不尊重自己……可是谁不是从那样子过来的呢？又有谁年轻时不是容色倾城，依旧栓不住丈夫的心。

桑唯还是太年轻、太冲动！

想到这个，季夫人又是一阵嫌弃，她靠窗而望……却看见一个人熟悉的人。

成熟英挺，气质出众，在人群中相当耀眼。

但是在季夫人眼里，却如同眼中钉、肉中刺。

她喃喃自语：“这个小杂种！”

前头开车的司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粗俗不堪的字眼，他一定是听错了。

……

季夫人离开。

咖啡厅里，桑唯独自坐了几分钟。她没有时间去哀悼什么，因为她很忙，忙于生计忙于奔波。

深夜，回去时下起了雨。

怕小提琴淋湿，桑唯脱了外套包着，快步跑向公交站台。

她难得舍得打车。

但是下雨天，车很不好打，站在阴雨绵绵的深夜半小时……桑唯冻得发抖，最后准备跑回去。

但才跑了两步，她看见了季泽。

正前方，水光季离的马路边上，停了一辆黑色锃亮的高级车子。

车窗半降，露出季泽那张矜贵的脸。

他穿着一袭黑白经典西装，样子像是从哪个正式场所才出来的，全身带着一抹淡淡的松弛感……衬得桑唯更为狼狈。

隔着雨夜，四目相对，静静凝望。

桑唯冻得双唇颤抖。

她的手死死抱着小提琴，像是抓住生命里最后一根浮草……她心里清楚，这是季泽给她的台阶。

现在，她只需要服个软，坐上车。

她马上会有干净的毛毯和热水，明早不需要再去商场表演，她会在豪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当回那个季太太。

但，那不是她要的！

桑唯站在雨里，静静与他相望。

雨势渐大，沾湿了眼睫，也模糊了彼此的目光。

约莫一分钟时间，她单手挡着头顶，在雨里向前奔跑……

雨水溅起，溅在名贵的车身。

她与他，在雨夜错身而过。

深夜的街头，桑唯在雨中奔跑的声音，一声声敲在季泽的心里……淡淡的，闷闷的。

他没有下车，他任由桑唯擦身而过。

他看见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见她漂亮的手指贴上了医用胶布，他看见她身上朴素的衣裳，也看见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

但即使如此，桑唯也没有向他低头。

雨，继续下……

车挡玻璃前，雨刮器不停左右摆动。

车内，司机跟一旁的秦秘书都默不作声，因为都看得出来季泽心情很不好。

良久。

终于，季泽轻声开口：“秦秘书，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桑唯不在那家机构上班而选择这种不体面的演出公司？她是喜欢吃苦？”

秦秘书心头大震。

她斟酌半响，才低低地说：“我以为……这样能让太太早点回家！季总，我可以去向太太解释，说这并不是您的意思。”

幽光中，亮起一点猩红在季泽指间。

他吸烟的样子很矜贵。

薄薄的灰色烟雾中，季泽语气带了一丝嘲弄：“在她心里，你做的跟我做，有什么区别吗？”

秦秘书心里一松。

但是随即，季泽侧身将烟头熄掉，声音变得冰冷凉薄：“下车！”

秦秘书愣住：“季总，外面下着雨。”

季泽靠向真皮座椅，微微仰头，幽暗中他白皙的脖颈，喉结有力隆起。

他嗤笑了一声。

“桑唯都能在外面跑，你不能？”

“秦秘书，哪一点让你觉得，你比桑唯要娇贵些？”

……

秦秘书难堪不已。

她心中知道，这是季泽对她的惩罚，因为她自作主张打压了桑唯。季泽的意思很明白，要么下车跑要么就从季氏滚蛋。

她，低估了桑唯在季泽心中的地位，也高估了她自己！

秦秘书颤着腿下车。

雨很大，打湿了她的职业套裙。

她满头满脸都是水，一咬牙，脱下高跟鞋。

冒雨奔跑！

前头开车的司机，看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平常秦秘书最是高傲了，仗着自己是季总的学妹，可瞧不起人。

想不到，她竟然也有这天！

季泽靠在后座，亦静静地看着，但他心里却在想桑唯。

他在想，为什么非得让桑唯回去呢！

桑唯的性格太柔顺，不是他喜欢的。事实上，他季泽至今没有喜欢过谁，即使婚前有过娶白筱筱的意思，也不过是因为醒来时，记忆中对小提琴声的惊艳。

只是后来，白筱筱拉的，他都不爱听了。

听了头疼！

至于桑唯，应该是习惯吧！

前些天他有对袖扣，一直没有找着，若是桑唯在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具体位置，还有昨天清早，他去衣帽间换衣服，被衣柜上的金属拉手电了一下。

这是结婚以后第一次。

桑唯在的时候，她很注意家里的湿度，每到秋冬，她会将所有容易起电的东西用阻隔套包好……有桑唯在的生活，其实很舒适。

但他一边享受，一边不在意她。

雨夜，季泽靠在车里，想着桑唯的种种。

最后他确定，他之所以想让桑唯回去，是因为她适合当季太太，而不是他喜欢上了她……

桑唯跑回租住的房子。

老远，沈清打着伞，在楼下焦急地等。

桑唯放慢脚步：“沈姨，您怎么回来了？”

回了家，沈清拿毛巾给她擦头发，一边说：“我不放心回来看看。这么大雨……怎么也不打个车？”

桑唯轻道：“下雨不怎么好打。”

沈清催她去洗澡，等她出来又热了汤给她暖身子。

桑唯喝汤时，沈清犹豫了下问：“你跟季泽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桑唯顿了下。

而后她继续喝汤，只低声说：“他不肯离婚！我暂时也找不着人肯接这个离婚案子，不过我申请分居了，最多两年……他不肯也是能离得掉的。”

沈清没再多说什么。

她默默给桑唯上药，看着那指尖的伤，沈清鼻子一酸——

当年，桑唯是音乐学院的高才生，多少名家都想收她来着，就是那个姓魏的音乐鬼才，当初也登门好几次。

现在却……在那样的地方拉琴。

桑唯看出她的心思。

她安慰沈清：“等爸爸病好了、哥哥出来，我会继续深造的！”

沈清这才有了笑容：“阿姨相信你！到时咱们也当音乐家。”

桑唯跟着浅笑。

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她笑起来时候，隐约露出两颗小虎牙，其实很可爱。

回到房间。

她坐在床边，仔细擦拭着那把小提琴，很珍惜。

这时手机响了，是演出公司经理打来的，说是明天有个高级法餐厅开业，要求节目上档次。

经理笑呵呵：“我这一下就想起桑唯你！拉上4个小时挣5000块，天上掉下的钱啊！桑唯我知道你缺钱……这事儿咱们五五分！够意思了吧！”

4个小时2500块……

桑唯一下子站起来，她平时不爱交际的，这会儿也说了几句软话。

经理特意交代：“明天穿漂亮点儿！”

桑唯嗯了一声。

挂上电话，她情不自禁把小提琴抱过来，摸了又摸。

高兴一阵后，她去挑适合的衣服。

找了半天，她看见那套白色真丝衬衣跟黑色长裙……桑唯看着摸着，有些恍惚，这套衣服是她当季太太时穿的。

已经很长时间，她没有再穿过了。

……

次日夜晚，位于B市精华路段的高档法餐厅，灯火通明。

侍者托着托盘，来回穿梭。

桑唯一袭丝质长裙，黑发挽在嫩白颈后点缀了一对珍珠耳钉，出奇好看。

水晶灯下，她拉小提琴的样子，温婉美丽。

隔着落地玻璃……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外头，季泽倚在车身吸烟，一身黑衬衣黑色休闲裤，比平时的商务打扮多了几分随性。

灰色烟雾吐出，立即被夜风撕碎。

季泽第一次看桑唯拉琴。

他看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男人对女人的下流，还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占有欲。

他没进餐厅，就站在外面等。

他看见，不时有男士对桑唯惊艳还递名片给她，但桑唯都淡笑拒绝了，她只是拉她的小提琴……季泽挺满意的。

他想，只要桑唯跟他回家，这阵子她的反叛他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晚十点半，餐厅打烊。

桑唯将琴收好，跟餐厅经理道别。餐厅经理对她挺满意的，爽快地将钱结了，说下回有活儿还找她。

桑唯再次道谢。

她走出餐厅，季泽见她出来侧身慢条斯理掐掉香烟，正要叫她却有人先他一步。

“小唯！”

桑唯顺着声音望去。

几步远的距离，贺季棠才停好车，降着车窗给她招招手：“上车！我送你回去。”

桑唯觉得太过亲密了。

正想拒绝，贺季棠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拿出个保鲜盒：“我妈做的手工水饺，你最爱吃的芹菜馅，让我给你送过来。”

桑唯有点儿不好意思：“阿姨还记得！”

贺季棠很温和地笑，倾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我正好顺路。”

桑唯不好再拒绝了。

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那麻烦你了。”

贺季棠双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看她抱着保鲜盒的样子，目光温暖：“饿了就打开吃，还是热的。”

桑唯却不想显得太亲密，再说她也怕弄脏他的车，摇头：“我想回家吃。”

贺季棠没有勉强她，轻轻踩了油门。片刻他轻快道：“回家慢慢吃，也挺好！”

白色宝马缓缓驶离……

约莫十米的距离，季泽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面色沉得能滴出水。

他从车里拿了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很快他就收到回复。

果真，如他所想。

这家餐厅的幕后老板，是贺季棠。

……

约莫是太疲惫，桑唯竟在车上睡着了。

车停下，她还在睡着。

贺季棠侧身看她，看她精致却略显憔悴的脸蛋，看她蛰伏在丝质长裙下的柔软身子……他从未这样露骨地看过一个女人。

从前他的眼里，桑唯只是个小丫头。

但多年过去，她长成了成熟的女人，而且还是季泽一手把她调教成如今这样诱人的样子。

贺季棠心情有些复杂。

他忍不住倾身，轻碰她白皙软嫩的小脸，嗓音微哑：“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桑唯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四下看了看：“这么快就到了？”

当她对上贺季棠的眸子，愣了下，抱在手里的便当盒不禁紧了紧。

桑唯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她并不迟钝。

200万的支票、特意送的手工水饺……硬说是过去的情分，未免太勉强。

桑唯斟酌了一下，轻声开口：“季棠哥，家里的事情我能解决的，以后你别再费心了！”

贺季棠静静凝视她。

都是成年男女了，怎么会听不出这点儿意思来，桑唯猜到他的心思，也拒绝了！估计是顾忌季泽，怕影响他。

贺季棠没为难她。

他轻敲了下她手上的便当盒，浅淡一笑：“行！有事儿可以找我！”

若说桑唯没有一点感动，那是不可能的。雪中送炭的情谊，任谁都会心怀感激。

只是，成年人的世界，总归顾虑太多。

稍后，桑唯在夜风里站着，注视着白色宝马缓缓驶离。等车开走，她才缓缓走向老旧的楼道。

楼道里的灯坏了好几天了，没有物业，所以修得有些慢，到处都漆黑一片！

桑唯正准备打开手机照明，身体却被一只结实的男性手臂揽住。

几个跌撞，

她被男人摁在楼道墙壁上。

透过窗棱一丝月光，桑唯看见季泽愤慨的脸，活像在捉奸。

她伸手推他：“季泽你放开我！”

季泽盯着她，黑眸冷得像是能淬出冰来。他男性坚硬的身体强势挤压着女人的柔软，整个姿态羞耻不堪……

便当，从桑唯手里滑落。

她两只细腕被人捏住举高，牢牢地钉在头顶。

带着淡淡须后水的男性体息，喷洒在她柔嫩的耳根后面：“因为他，才要跟我离婚？”

桑唯摇头，正要说话。

蓦地，她发出一声细细的绵长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