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看清眼前的人是樊心野时,目光一顿,多了一些错愕。
樊心野下意识侧过脸望着他,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可下一秒,又被浇了个透心凉。
苏亦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补充一句:“出来了?难为书艺这么替你着想,你记得一会谢谢她。”
周围的男男女女,哄堂大笑。
樊心野瞪大了眼,黏腻腻的液体将她整个人完全裹住,也裹住了她的心,缠得紧紧,密不透气闷闷地疼。
头顶上温热的水流肆意地流着,可心底还是憋闷。
樊心野拿着刷子不要命地刷着,尖硬的刷毛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传来密密麻麻熟悉的痛。
洗刷了不知道多少遍,才去掉身上浓郁的腥味。
樊心野拎着脏污的衣物,一步步挪到房门口,手刚搭上门把手,就被刘书亦娇声喊住。
“对了,你的房间不在正屋。”
“在哪?”
刘书艺笑了,指着后院一排瓦房,娇笑道:“在那,我给你选了一圈,你搬好后别忘谢我喔。”
后院一排全是狗狗和佣人的宿舍,而她指的那间恰好是一间狗屋。
2
樊心野清秀的眉微蹙了蹙,嗓音有些沙哑。
“苏总知道吗?”
刘书艺面色冷了下来,不客气地瞟了她一眼。
“你不过就是个佣人丫头,在苏家白吃白喝十年,这点小事哪需要亦泽过问?”
樊心野动了动唇,嗓音低哑,面容带着些不见阳光的苍白。
“可我吃的是苏家饭,用不着刘小姐发号施令吧。”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夹着些警告带着一点不耐。
像是要为刘书艺撑腰似的,说了一句。
“樊心野,我和书艺这个月底结婚,她以后就是苏家的当家人。”
淡漠的视线落在樊心野身上,没有什么温度。
一把推开挡住视线的女人,长手一伸,将刘书艺一把搂进怀里。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吩咐:“以后她的话,和我同样有效。”
“记好自己的身份,别惦记不属于你的。”
两人相拥的背影越走越远,混着旁若无人的调笑声。
像一道长鞭抽的樊心野脸上,火辣辣地疼,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樊心野苦涩一笑。
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樊心野摒弃了全身的感官,像个冰冷的机器人,一下下清理着狗屋。
直到晚间灯火通明,才将自己所剩不多的行李,慢慢拖进去。
苏亦泽的话在耳边不断地回响,刺得她耳膜生疼,她调出那个陌生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那边几乎是秒速接听:“阿野?”
听到熟悉的称呼,樊心野瞬间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曾经苏亦泽也“阿野”“小野”地叫她。
可自从刘书艺回国,苏亦泽对她的称呼,全变成了“樊心野”。
那丝暗藏的亲密,也随风消逝,隐于无痕。
“静姐,我出来了,你那边还缺人吗?我......想去投奔你。”
电话那边突然静了静,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樊心野突然惊觉自己的冒昧,刚想开口道歉,那边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同意了?”
“嗯。”
静姐,是她在狱里认识的狱友,早她半年出狱。
两人虽然年岁差了一大截,但脾性相投,临走前她留给樊心野一个号码。
两人在电话里又絮叨几句,聊好了办签证等细节外便挂了电话,她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离开倒计时。
十天。
息屏之前,她深深看了一眼苏亦泽的照片,动手将手机屏保换了。
既然他月底结婚,那就送他和刘书艺一份结婚大礼吧。
这是她为苏亦泽做的最后一件事。
做好这一切,樊心野才抱着破旧的熊娃娃,沉沉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还在吃早饭的苏亦泽一看到樊心野,便随口吩咐:“这段时间你先在公司里打杂,等我月底蜜月回来后,再给你分派具体的工作。”
他嗓音淡淡,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轻慢的态度,很像是陌生人之间的对话。
可以前,苏亦泽不是这样的。
十五岁那年,妈妈车祸去世后,家里的亲戚口口声声骂她是个扫把星,嫌弃她是个累赘,任她自生自灭。
后来,还是苏亦泽找到樊心野,将人领回了苏家。
那天,下着大雨,苏亦泽将身上的外套披在樊心野身上,蹲下来轻声哄着。
“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外套上的温暖,像细流一样蔓延至全身,流进心里。
夜半时分,樊心野被满天惊雷吓得蜷缩成一团,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
是苏亦泽陪着樊心野,一边给她说妈妈的趣事一边哄她入睡。
二十岁的苏亦泽暖得像一束阳光,像亲哥哥一样关怀着神经敏锐的樊心野。
这样泼天的细致与体贴像毒药一样渗入樊心野的生活,不断侵蚀着,使她渐渐迷醉。
可如今的苏亦泽冷硬如一座石碑,将从前的的温暖通通埋葬。
想到这,樊心野微掀眼皮,觑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动了动唇,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我以前在公司带的设计项目......”
苏亦泽闻言,面色彻底沉了下来,投过来的视线更冷了。
“你入狱之后,那些项目都是书艺在带,论设计天赋和审美她都比你强。”
“她现在才是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你安份点,别找她的麻烦。”
3
樊心野没有说话,嘴巴机械式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掌心的木筷险些被她捏碎。
听着苏亦泽倒打一耙的话,压抑许久的怒气终于冲破了理智的牢笼,呼啸而出。
出口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
“既然刘小姐设计能力那么强,当初为何抄袭?”
“而苏总您,又为何一定让我替她顶罪坐牢呢?”
“住口!”
苏亦泽气急败坏地一把扔了筷子,溅起的热粥落在樊心野的手背上,灼得人生疼。
餐桌上一阵无言的尴尬。
一旁的佣人头垂得更低了。
苏亦泽眉心皱的死紧,声音冷肃与面对刘书亦时的温柔,截然不同。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报恩?替书亦顶罪就是。”
“让你顶罪是看得起你,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拐角洗盘子。”
话一说完,苏亦泽便冷着脸,转身离开。
佣人小跑着跟在身后,也出了门。
整个大厅只有樊心野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呆若木鸡,她从没想过,在苏亦泽的心里她的价值仅剩于此。
只是一个替罪羊......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嬉笑声,刘书艺穿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了过来。
咯噔咯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樊心野的心底。
“我本来没胃口的,但是刚才的大戏实在太过太精彩,简直让我胃口大开。”
说着,刘书艺故意挨着樊心野坐了下去,眼波流转间,是浓浓的嘲讽。
樊心野不想自取其辱刚想起身离开,一转眼,视线落在刘书艺手腕间红色的平安扣上。
她不由地眯了眯眼。
几年前,苏亦泽酒驾出了车祸,从ICU手术室出来后一直昏迷不醒。
从来不信佛的樊心野,一边哭着一边跑去天音寺,一阶一跪,磕了几百个响头后才请回这串平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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