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结束了。
卧室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嗡鸣，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血液在耳朵里奔流咆哮，盖过了一切声音。我死死盯着床上那张“安详”的脸，苏蔓。三年了，我像个傻子一样，把心掏出来，把命熬干，就为了守着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一个随时准备把我推入地狱的陷阱。
药量加倍……等我疯了……公司和孩子……都是他们的……
每一个字都在我脑子里反复碾磨，带着冰冷的毒刺，扎得我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我的皮肤，把眼前的一切都烧成灰烬。我想冲过去，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从那张该死的床上拖下来，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狠！为什么连小蕊都不放过！
小蕊……我的女儿……她那么小，那么天真，每天用最纯净的爱呼唤着“妈妈”……而她的亲生母亲，却在盘算着如何夺走她，把她当成战利品！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龈都渗出了血，才把那口翻腾的怒火和绝望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现在绝对不能！徐强和苏蔓，他们布好了局，等着我“疯”。我要是现在失控，就正中他们下怀！他们会立刻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然后名正言顺地接管一切，包括我的小蕊！
冷静！周拓！你必须冷静！
我强迫自己松开几乎要嵌进金属仪器边缘的手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消毒水气味灌入肺腑，像针一样刺着，却奇异地让我沸腾的血液稍稍降温。
演戏？装疯？行。
你们想看周拓崩溃？那我就演给你们看！
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简陋的录音界面。徐强……后门程序……他以为这是他的杀手锏？呵，搞网络安全的，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对手的漏洞。这个后门，现在是我的了！我飞快地操作着那个简陋的界面，将刚才那段致命的录音，连同之前几个日期的文件，全部加密备份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物理隔绝的加密U盘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清除了所有操作痕迹，退出了调试模式，拔掉了我的工程钥匙。屏幕闪烁一下，恢复了正常的监护界面，那个小小的黄色叹号也消失了，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发现从未发生。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我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那张病床。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我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蔓。她的呼吸依旧平稳，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那么无辜，那么脆弱。
“蔓蔓……”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刻意营造的疲惫和恍惚，“我……我回来了。”我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动作依旧温柔，仿佛刚才听到那些恶毒话语的不是我。“今天……好累啊……头好晕……看东西……都重影了……”我喃喃自语，眼神故意放空，没有焦点，模仿着最近那种药物作用下真实的恍惚感。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好演技！我在心里冷笑。三年植物人，真是把你磨练成了影后。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开了，小蕊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湿漉漉的头发被张姐用毛巾包着，像只小鸭子一样跑出来，扑到床边：“妈妈！小蕊洗完澡澡啦！香香的！”
她的小手习惯性地去抓苏蔓放在被子外的手。就在那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苏蔓那只被小蕊握住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不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那是一种……克制的、忍耐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的蜷缩！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醒了！她真的醒了！而且，她连小蕊的触碰都在排斥！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刚才听到录音时更甚，几乎冻僵了我的血液。
“小蕊乖，”我强忍着滔天的恨意和恶心，弯腰把小蕊抱起来，用脸颊蹭了蹭她香喷喷的小脸蛋，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妈妈睡着了，我们不要吵她。爸爸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好！”小蕊乖巧地点头，小手环住我的脖子，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沉睡”的妈妈，“妈妈晚安。”
哄睡了小蕊，我回到客厅。张姐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周先生，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张姐关切地问，“苏姐这边你放心，我明天一早过来。”
“是有点累，最近公司事多。”我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个疲惫不堪的笑容，“对了张姐，蔓蔓的药……今天吃过了吗？”
“吃过了，按时间喂的。”张姐指了指茶几上一个分装好的小药盒，“喏，这是明天早上的，我都分好了。徐先生下午来的时候，又送来了一个新的疗程，说是效果更好的进口药，让我替换掉之前那种。”她指了指旁边一个没拆封的、包装更精致的药瓶。
徐强下午来过？还送了新药？药量加倍？！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窜过我的脊背。他们下手真快！真狠！
“哦，好，辛苦张姐了。”我点点头，不动声色，“徐强……他下午来待了多久？”
“没多久，就十来分钟吧，看了看苏姐，问了问情况，放下药就走了。”张姐没察觉任何异常。
送走张姐，偌大的房子再次陷入死寂。我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个精致的药瓶。标签上全是外文，成分说明写得天花乱坠，什么“高级神经营养补充剂”。我拧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的小药片在掌心。药片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甜味。
就是这东西……让我头痛、眩晕、精神恍惚的毒药！现在，他们还要加倍！
我走进书房，反锁上门。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是我平时调试设备的一些工具和小型仪器。我拿出一个便携式的微型光谱分析仪——这是以前做安全项目时用来检测异常信号的，精度很高。我将一粒药片小心地放在检测台上。
屏幕上的光谱图快速扫描着。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几个异常的光谱峰清晰地显示出来，指向几种特定的、具有神经抑制和致幻作用的化学物质！虽然被巧妙地混合在维生素和辅料里，浓度也控制得很低，但长期服用，尤其是加倍服用，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神经系统，让他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疯子！
证据！这就是铁证！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粒药片和检测报告收好。然后，我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空药瓶——这是之前苏蔓吃过的、成分安全的普通营养补充剂，标签被我小心地处理掉了。我将里面安全的药片倒出来，然后，把徐强送来的那些“毒药”，一粒一粒，仔细地替换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的手心全是冷汗，但眼神却冰冷而锐利。我把这瓶“调包”过的毒药，放回了茶几上那个分装药盒旁边。明天早上，张姐会按照“医嘱”，把这瓶“效果更好的进口药”，喂给苏蔓。
你们想让我吃的毒药？现在，请你们自己好好“享用”吧！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巨大的疲惫感和更巨大的恨意交织着，几乎将我吞噬。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徐强能黑进医疗设备埋后门，他肯定也在公司系统里做了手脚。我必须找到他留下的所有“钥匙”，把它们变成勒死他自己的绞索！
我打开电脑，连上公司的VPN。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但我的眼神，却像黑暗中磨砺的刀锋。
徐强，苏蔓……游戏开始了。看看最后疯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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