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大厅里一片喜气洋洋。
二叔笑容满面地走到我面前，随手递来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五万块心意。
我当着所有亲友的面，直接拆开了红包。
里面只有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我拿起话筒，字字清晰地喊道：“感谢二叔的‘五万’厚礼，我收到了！”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我二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凝固了。
刚才还喧闹的祝酒声、宾客的欢笑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百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钉在我手中的话筒上，最后，又齐刷刷地转向我那位自诩“成功人士”的二叔——李富贵。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僵死，那是一种由极度自得猛然坠入极度难堪的扭曲。
嘴角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着，眼神慌乱地四处飘忽，就是不敢与我对视。
我爸妈站在主桌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白得像两张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纸。
我妈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我爸死死地扶住她，两人的眼神里是同一个信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把我这个“惹是生非”的女儿一起塞进去。
只有我的新婚丈夫，陈旭，安静地站在我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用他的体温告诉我，他在这里。
他的眸色很深，像沉静的海，里面没有一丝慌乱，只有沉稳的支持。
那份暖意，是我在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火源。
“感谢二叔的‘五万’厚礼，我收到了！”
我的声音通过话筒，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得残忍。
窃窃私语声终于像解冻的溪流，开始小声地流动，很快，汇聚成一片嗡嗡的议论。
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从角落里传来，像是点燃了引线，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那笑声，对我爸妈来说是刮骨的刀，但对我来说，是胜利的号角。
二叔李富贵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些许神智，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挂在他肥硕的脸上，显得无比滑稽。
他大步向我走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哎呀，瑶瑶，瞧你这孩子，当真了不是！二叔跟你开玩笑呢！活跃活跃气氛嘛！”
他一边说，一边想来夺我手里的话筒。
“五万块哪能是这样给的，这是图个乐呵，真正的大礼在后面呢！你这孩子，真是的……”
他的话在空气里飘，空洞又乏力。
我侧身躲开了他的手，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那张崭新的、带着折痕的五十元纸币，对着灯光，展示给所有人看。
我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二叔，您这‘玩笑’，可真别致。”
“从小到大，您对我的‘关爱’，也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这句话一出口，我妈的脸色彻底变成了死灰。
她终于挣脱了我爸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瑶瑶！你胡说什么！快别说了！”
二婶，那个永远和我二叔一唱一和的女人，也紧跟着扑过来，脸上堆满了焦急的假笑，她压低声音，用一种几乎是威胁的语气劝我。
“瑶瑶，你二叔平时最疼你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快别闹了，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像什么样子！”
疼我？
我心底冷笑，一股陈年的恶心和愤怒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猛地甩开二婶的手，力气大到她一个踉跄。
我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射向李富贵。
“疼？二叔疼我的方式，我确实是记忆犹新。”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最近几桌的亲友都听得一清二楚。
“比如十年前，我妈重病住院，急需用钱，您在电话里豪气冲天地说要捐五千块，让我们全家感激涕零。”
“结果呢？结果您到医院，塞给我爸一个信封，里面只有五百。还拍着我爸的肩膀说，‘大哥，别嫌少，心意到了就行，这事儿就别跟外人提了，我这人不喜欢张扬’。”
轰的一声。
我妈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她听到我提起这件被她视为奇耻大辱、压在心底十年的旧事，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眼里涌出惊恐和哀求的泪水，不顾一切地想来捂我的嘴。
“别说了……瑶瑶，妈求你了，别说了……”
一只坚实的手臂挡在了我妈和我之间。
是陈旭。
他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隔开了我妈几近疯狂的举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无声地告诉我：说下去，我撑着。
那道屏障，给了我无穷的勇气。
全场的焦点，李富贵，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调色盘来形容了。
由青转白，由白转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他粗壮的手指哆嗦着指着我，嘴唇抖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你这孩子！怎么大喜的日子翻旧账！我什么时候……”
“您什么时候说过？”我截断他的话，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伪善的画皮，“事实如何，您自己心里最清楚。需要我把当年您发给我爸的那条微信语音，当众放出来给大伙儿听听吗？”
全场再次哗然。
这一次，不再是看热闹的眼神了。
许多人看向二叔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审视、怀疑和鄙夷。
李富贵被我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那张虚伪的面具再也挂不住，露出了底下恼羞成怒的狰狞。
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像扔垃圾一样砸到我面前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厉声嘶吼，唾沫星子横飞。
“行了行了！不就是钱吗！五万是吧？卡里有！密码我生日！这下你满意了吧？啊？！”
他以为这是他的胜利，是用钱堵住我的嘴。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张躺在红色桌布上的银行卡，然后，我笑了。
那是一种极度轻蔑的笑。
我弯腰，捡起那张银行卡，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一扔。
银行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司仪台旁边的礼金托盘里。
托盘里，那张孤零零的五十元纸币旁边，多了一张银行卡。
两样东西并排躺着，构成了一幅绝妙的讽刺画。
我做完这一切，转头看向陈旭，对他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然后，我再次拿起话筒，面向所有宾客，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今天的婚礼，非常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到来和祝福。”
“至于某些人的‘心意’，我和我丈夫，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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