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在即，龚小秋却静不下心学习。最后一次模拟考，全校排名137，连实验班的边都摸不着。
她对着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发了十分钟呆，大脑空空。
龚小秋隐约记得这道题贺冬冬曾给她讲过，需要画三条辅助线，计算内角角度，套公式，得出最终答案。可是从哪里画辅助线，计算哪个内角的角度，套什么公式，她全无印象。
说来奇怪，语文书上的课文，她看三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练习册上的数学题，无论改多少遍都有可能再次犯错。
龚小秋怀疑，造物主这个大迷糊在给她安装大脑时不小心磕碰掉了一部分，又把它顺手黏在了另一个人的脑子上，使他成为了数学天才。
当她把这个想法说给贺冬冬听时，注意到他眼下透着淡淡的乌青。
抗癫痫药的副作用让他时常感到头脑昏沉，困意来袭不分昼夜，很难保持清醒。跟龚小秋一起坐在图书室里写作业时，贺冬冬的水壶里灌着满满一壶咖啡，眼皮打架就抿上一口。
“贺冬冬，医生说你可以喝咖啡吗？”
她查过资料，癫痫发作是由神经元异常兴奋引起的，而咖啡因恰好能提高神经的兴奋度。
“不要紧。”贺冬冬说，“马上就要考试了，必须抓紧时间。”
龚小秋知道该抓紧时间的人其实是自己，在这间图书室里，贺冬冬只在给她讲解题目时才会做与中考有关的习题。
她从他手里抽走笔，扣紧盖帽，合上练习册塞进书包，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一股脑塞进贺冬冬怀里，将他推出图书室。
“你现在需要休息。现在、立刻、马上回家睡觉。”
“你的数学卷子还没写完。”
“我会自己改。”龚小秋拍着胸脯保证。
贺冬冬站在走廊上，透过玻璃看向坐在里面的龚小秋，见她蹙着眉头，正低头啃咬笔杆。
“角A加角C等于角E...角B、角tຊD、角E的和为180度...所以...角A加角B加角C...”
“Re So So Si Do Si La...”
意识到有歌词闯进思绪，龚小秋握拳轻敲自己的头。
一只指甲修剪干净、细薄修长的手按在倒数第二道大题的题面上，将纸页捏起褶皱。
头顶传来贺冬冬低沉的气音，“我拿回去改，明天早自习下课给你。”
“不用。”
龚小秋摇头拒绝，两手按住卷子。
发现两人正陷入僵持，贺冬冬的表情有些疑惑。
除了备战中学生物理竞赛那两个月，替龚小秋订正错题是他每天例行要做的工作，周末假日也不例外，他不知道今天哪里出了问题。
那是两人来图书室以前的事。
下午四节课，贺冬冬睡足两节，放学铃刚响，提着一早整理好的书包到水房接热水。
龚小秋在走廊里遇到周嘉逸，见他正跟朋友谈论贺冬冬。
“今天老闫的课，贺冬冬直接趴在桌上睡，连课本都没拿出来，换了别人早被拎到教室后面罚站了。”
“谁让人家是年级第一呢，待遇就是跟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我刚才看见他往水壶里倒了三袋速溶咖啡，上课睡觉扰乱军心，下课偷偷努力学习，心机不要太深。”
“他那是为了提神，不然一会儿去图书室给九班那个店小妹辅导数学，撑不住。”
“贺冬冬还给她辅导呢？这人可真是占便宜没够，教培中心补数学一个月三百五，还不是一对一。”
龚小秋快走几步，追上周嘉逸。
“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贺冬冬在闫老师的课上睡觉？”
闫旺是市一中数学教研组组长，奥林匹克竞赛命题专家，以要求严格、铁面无私著称，胆敢在他的课上睡觉，发现一次，罚写三张卷子，即使是班里出了名的捣蛋鬼也不敢造次。
周嘉逸没答话。
看到贺冬冬拎着一壶咖啡走进图书室，龚小秋心里不是滋味。
她原本以为，像贺冬冬这样的天才，解数学题就像她呼吸一样简单，可她忽略了自己长着一颗榆木脑袋。
讲过三遍的题目，她还会犯错。
要把自己认为浅显的如同1加1等于2的题目掰开了揉碎了，以她能听懂的方式讲解出来，即使对贺冬冬而言，也是一件耗费精力的麻烦事。
在此之前，龚小秋从没意识到，她这样做是在占贺冬冬的便宜。
“闫老师没罚你写卷子吗？”
贺冬冬摇头。
“可能他觉得那对我来说算是种奖励。”
听到这句，龚小秋终于绷不住，笑出声。
但她还是没有把卷子交给贺冬冬。
“这次我想靠自己。”龚小秋说。
这天晚上，她冥思苦想很久，最后不得不向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举手投降。龚小秋翻遍了习题册，也没找到这道题目的原版，她现在怀疑连自己的记忆力也出了问题。
第二天早自习下课，她正在座位上订正小考的错题，听到有人在教室门口喊她的名字。
“龚小秋，有人找！”
贺冬冬递来一张写满答案的数学模拟卷，正是昨晚与龚小秋鏖战那张。
“有不明白的地方圈出来，放学后来图书室，我给你讲。”
龚小秋接过卷子。初三九班的数学老师不是闫旺，跟初三一班布置的作业不一样，贺冬冬写这张卷子是为了兑现昨天对她的允诺。
他答应过的事，从来都会做到，可这并不公平。
“我今天不去图书室了。”龚小秋说。
“为什么？”
龚小秋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上课铃声响起，贺冬冬跟她打了个招呼，转身下楼。龚小秋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样他今天就不需要喝咖啡提神了。
这天放学她没去图书室，接下来一星期也没有，贺冬冬没有再出现在初三九班的教室门口，直到中考前三天。
为了给毕业生充足的时间休息，准备考试，市一中提前三天放假。
离校前，贺冬冬在大门外的自行车停放区截住正打算回家的龚小秋，塞了只淡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在她书包里。
“你平时容易犯错的知识点，我都整理好了，里面还有两套针对你薄弱部分的模拟试卷，我自己出的。”贺冬冬说完，踩下踏板，骑着自行车闯进风里。
龚小秋伸手进书包，摸到那只笔记本，打开，看到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写完记得找我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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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5-05-24 11: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