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军府出自安国公府,规矩大,你既然以这样的身份入府就要守咱们府里的规矩,不要犯了主子的忌讳。”
温颜低低应了一声,低眉敛目的跟在郑嬷嬷身后往前走。
再有两日,她的嫡姐温玉卿便会与这座宅子的主人完婚,而她这个庶妹却在今日便以媵妾的身份提前来了司宅。
不是她生了旁的心思要近水楼台,而是她嫡姐身体孱弱,生怕这位司将军性子粗野她承受不住,可又舍不得放弃这门亲事,所以才提了“试婚”的要求。
“前面就是爷的院子,他平日里有不少朋友来往,都是朝中显贵,你要知道避让,别让人说咱们府里的人不懂规矩。”
温颜又应了一声,循着郑嬷嬷的话往前面看了一眼,却不等看见院子,先瞧见了两个年轻男子结伴而来。
其中一人身着盔甲,外披罩袍,眉眼间皆是肃杀冷凝之色,额角还有一道疤,正是这司宅的主人,前几日归京完婚的新贵,武威上将军司墨衍。
郑嬷嬷也看见了,立刻低声嘱咐:“转身,回避。”
温颜跟着她背转过身去,低着头不敢言语,可司墨衍还是看见了她们,很快便将友人打发走朝她们走了过来。
“这是温家送来的人?”
郑嬷嬷连忙应声,又低声提醒温颜喊人。
温颜身份尴尬,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片刻才道:“妾身温颜,给爷请安。”
司墨衍似是还记得她,一听这名字脸就沉了下去:“竟然是你……还没过门呢,别乱喊。”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仿佛是没看上她一样,郑嬷嬷的目光古怪起来,温颜也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可她不敢将不满表露出来,只能更低地垂下了眉眼:“是,将军。”
司墨衍转身大步走了,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进来吧。”
郑嬷嬷这才带着温颜往前面去,却是刚进了正厅的门就被司墨衍打发了下去,正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男人大马金刀的往上首一坐,再看过来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隐约带着不满:“媵妾就是半个奴仆,你是温家的女儿怎么会做这种事?若非自愿,我可与你嫡母商议,为你另谋良缘。”
温颜心口微微一颤,她没想到司墨衍会这么说,外人传他杀人如麻,府里说他粗野武夫,却原来也是有几分良善体贴的,只是她不能答应。
她垂下眼睛:“将军勇武,妾身仰慕已久,是自愿来的。”
司墨衍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仰慕?我与你不过是见了两面,何谈仰慕?”
温颜攥住了手指,好缓解撒谎时的紧张:“前年将军往府上送节礼,给了我一只木雕的小鹰,那是妾身第一次收到那样别致的东西……”
“那是给大妹妹的,你们不过是顺便。”
温颜被堵了一下,她何尝不知道她们是顺便的?
司墨衍和温玉卿是姨表兄妹,两人打小定的亲,逢年过节他从不落下礼数,为了对方的名声着想,才会回回都带着府上其他姐妹,可送的东西却是天差地别。
温颜不至于没有这点眼力见,可她能如何呢?
她不得不来。
“妾身都明白,将军请放心,我不会自作多情,日后一旦过门,我一定谨守本分,不会给将军和姐姐添麻烦,请将军留下我吧。”
司墨衍的脸黑了下去:“温颜,我提醒你一句,我这是在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一旦我真的松了口,你一辈子可就毁了。”
温颜指尖攥得生疼,却仍旧应了一声:“谢过将军好意,请将军成全。”
司墨衍沉默了下去,许久后才低哂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好好一个官家小姐,放着正头娘子不做,非要上赶着做妾……自甘下贱。”
温颜心口狠狠一刺,险些被这句话骂的溢出眼泪来,却只能咬着牙忍了下去。
“脱吧。”
司墨衍又开口,温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她下意识抓紧了衣襟,有些慌乱:“在,在这里?”
司墨衍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冷淡:“不然呢?一个媵妾还要我备上龙凤双花烛,铺好百子千孙床吗?”
温颜没想过要那种待遇,可是……
她环顾四周,这是正厅,就算关上门外头也能听见动静,何况连张床都没有:“将军,我们去里面好不好?”
“我就喜欢在这里,受不了就滚回去。”
温颜脸色煞白,指尖颤了又颤,最后还是一闭眼,抬手搭在了腰带上:“受得了……”
她慢慢解开衣带,司墨衍面露失望:“这都不走,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回想起两年前的情形,那日他去温家其实是想见一见温玉卿的,可惜对方病了没有露面,反倒是在家宴上一眼看见了温颜,,生的比旁人都要瘦小些,在一众叽叽喳喳讨喜拜年的人里,乖巧懂事的惹人怜惜。
可没想到才过去两年而已,她就变了,变成了一心攀权富贵,连体面都不要的人了。
说到底是庶女啊,心术不正。
他彻底没了耐性,大步走过来将人压在了椅子上
温颜疼的脸色煞白,本能地去抓司墨衍的衣裳,触手却是冷硬的盔甲,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男人那颗冷硬锋利的心。
司墨衍却只是草草了事,肉眼可见的敷衍,办完事甚至都没多看温颜一眼。
“你可以回去交差了,告诉他们,我留下你了。”
温颜疼的许久都回不过神来,等人不见了影子她才攒够力气蜷缩起身体来,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串滚进了衣领里。
“温姑娘,爷让奴婢送你回去。”
郑嬷嬷在外头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淡,先前人进门的时候还有可能会得宠,可现在看司墨衍对她的态度,进门后大约就是个摆设了。
这可是第一次,竟然连间屋子都没给,也没留人过夜……
郑嬷嬷心里啧了两声,懒得再给温颜好脸色。
温颜这些年寄人篱下,见惯了人心,郑嬷嬷在想什么她自然清楚,可她实在没心力计较,何况司墨衍不喜欢她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哪家的主母会喜欢妾室得宠,哪怕她是对方亲自挑选过来的……忍一忍吧,等她为身体孱弱不能生育的温玉卿生下一个孩子,她和她亲娘就再也不用活在温家的阴影之下。
她们可以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回来。
为此受些委屈也值得。
“这就来。”
她低应了一句,试图将被撕坏的衣裳整理的体面一些,可惜的是司墨衍太粗暴了,衣裳根本遮不住身体。
好在刚才对方行动间嫌罩袍碍事给脱了下来,倒是能被她拿来遮羞,她草草裹在身上,一低头却瞧见自已的衣角上染了血,那是她的处子血。
没人会在意一个媵妾是不是处子之身,司墨衍自然也没有多瞧一眼,可这点血没了,她便再也不是以前的温颜了。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发钗,将那截衣角划下来,放在灯烛上点燃了。
从此以后,她不是温家的七姑娘温颜,而是将军府的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媵妾。
马车咕噜噜回了温家,她的身份是走不得正门的,将军府的人显然知道这一点,径直将她送到了后门。
府里大概没想到她会连夜都没过就被送回来,门房开门的时候很是惊讶。
温颜什么都没说,自已一步步慢慢往回走,半路上她的小丫头晖儿和生母金姨娘的丫头芝兰就得了消息来接她了。
芝兰脸色紧张:“这么早回来……七姑娘,是不是没成?”
温颜艰难地扯了下嘴角:“虽然我容貌比不得大姐姐,可好歹也算端正,怎么会不成?”
芝兰松了口气,可随即神情便又忧虑起来,谁都不知道这事是好还是坏。
温颜扶住了她的手:“芝兰姐姐,别多想,一步一步走下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芝兰也不愿意多想,反正她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姑娘说得对,快去看看姨娘吧,听说你这么早就回来她可是急坏了。”
温颜一听也顾不得别的:“那我们快走,姨娘今日怎么样?大夫可来过了?”
“来过了,是大姑娘身边的白芷亲自带过来的,还送了好些东西,说是过门的时候……”
温颜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芝兰猛地住了嘴,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虽然明知道庶女不能和嫡出的小姐比,可同样都是出阁,别人有洞房花烛夜,她却……
“姑娘,我……”
“没什么,快走吧。”
温颜一笑,假装自已根本没有在意,步子却下意识快了两分,仿佛离开脚下这处地方,便能忘了方才那个话题,可这一动便有撕裂的痛楚涌了上来。
司墨衍……
她忍下了那难以启齿的痛楚,放慢脚步往小院去,金姨娘正在门口徘徊,显然是心急如焚了。
“姨娘。”
温颜连忙上前两步,被金姨娘一把抱进怀里:“七姑娘,受委屈了。”
温颜看了眼门外经过的婢女,轻轻摇头:“姨娘慎言。”
金姨娘忙不迭闭了嘴,拉着她进了屋子,她上下打量着温颜,话就在嘴边却有些问不出口。
温颜拱进她怀里,将眼底的难堪和委屈都遮在了衣襟之下,声音却是轻柔和缓的:“娘你不要担心,司将军待我很好,是我放心不下你才要早些回来的,他只是依了我。”
金姨娘生性单纯,闻言便松了口气:“那就好……方才我听白芷姑娘说了些这位司将军的事,说他亲娘是被妾室气死的,他的爵位也被继母的孩子占了,很是痛恨庶出的子女,听得我心一直提着,生怕他会因为你的出身为难你。”
温颜想起方才在将军府的情形,心口又酸又涩,司墨衍对她岂止是为难……
她又在金姨娘怀里蹭了蹭,起身时却已经笑了起来:“他痛恨的是安国公的庶出子女,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也拉不下脸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吧?要是他真为难我……”
她再次扑进金姨娘怀里:“我就哭,哭得凶一些,他肯定就不好意思了。”
金姨娘被她逗笑了,可不过片刻笑容就散了,她满脸都是愧疚:“说到底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何至于要去给人做妾……”
“又不是一辈子,”温颜说的不甚在乎,“夫人不是说了吗?等我生下一个男孩,她就会把你的身契给我,司将军也会给我一封放还书,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你不是想去北地吗?我们就去哪里买座小院子,过自已的日子。”
金姨娘又犹豫起来:“我们真要走吗?两个女人怎么出远门啊?”
“这些您就不要管了,”温颜知道她的性子,没有主见的很,和她商量就是自寻烦恼,索性就什么都不说,“我有主意的。”
金姨娘果然不再问:“我给你做了套新衣裳,虽然不能穿红的,好歹也得体面的出门,我拿给你看看。”
她说着起身,却不等打开箱笼,外头就有人不经通秉径直闯了进来:“原来七姑娘在这,夫人和大姑娘等了这许久,也不见七姑娘过去问安,莫非是出门一趟有了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