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带着晖儿跟在下人身后上了司家的马车,她本以为自已会和下人同乘,却没想到车门一开,竟是一道几乎占了大半个车厢的高大影子。
司墨衍。
她僵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迈不动腿。
司墨衍正拿着小刀在削一块木头,明明刀锋那么冷硬锋利,可在男人手里却听话的不可思议。
忽而那刀锋一顿,男人头都没抬,却仿佛知道了来人是谁,声音冷硬:“不想进来就滚下去。”
温颜骤然回神,敛下思绪低垂着眼睛进了车厢,她本能地想往角落里坐,却想起了自已之前说的话。
她仰慕司墨衍,不能躲他。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已,逼着自已靠近了一些,对方却在她坐下的瞬间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一般,骤然侧过头来,鹰隼似的目光刷的定在了她身上,神情那般冷厉狰狞,额角的疤痕也越发清晰可怖。
温颜呼吸猛地一顿,大脑一片空白。
“害怕就滚远点。”
司墨衍再次低下头,一下下打磨手里的木头,他的手掌生的宽大粗糙,动作却十分细致,连一根细小的木刺都没有留下。
温颜从惊恐中艰难回神,哪怕指尖冰凉,却还是强撑着开口解释:“妾并非畏惧,只是……”
“闭嘴!”
司墨衍低喝一声,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害怕我?温颜,别再说什么仰慕我的屁话,我不管你费尽心思嫁进我将军府是图什么,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他不发作的时候瞧着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眼神一沉,就越发慑人,低沉的话语一字一句都鼓槌般擂在温颜心口,“进了我司家的门,就要守我司家的规矩,把你们庶子女那套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给我收起来,但凡让我瞧见一次……”
他眼睛眯起来,明明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却仍旧听得温颜浑身发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紧紧攥着发凉的指尖,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话用在他们之间,却是半分也做不得准。
“妾……记下了。”
她垂下眼睛,姿态温顺,强压下所有的委屈和畏惧,半分不满都不曾流露。
司墨衍却并不买账,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低下了头,只有一声嫌恶的嘲讽飘了过来:“装模作样。”
温颜指尖紧紧缩进掌心,一夜过去,司墨衍似是对她更厌恶了,这样一个人,她真的能讨好他吗……
她陷入漫无边际的茫然里,冷不丁车外传来一声近乎凄厉的叫喊声——
“七姑娘!”
温颜骤然回神,姨娘?!
金姨娘来送她了!
她扑到窗边抬手就要开窗,一声闷雷似的低喝却骤然响起:“不准开!”
温颜一愣,忙不迭和司墨衍解释:“将军,妾不是不知道出门子的规矩,但是今日太过匆忙,还未曾找到机会与姨娘道别,还请将军……”
“我刚才怎么说的?”
司墨衍的声音里不见丝毫动容,冷硬的宛如他手里的刀:“进了我司家的门,就要守我司家的规矩,从今以后你和温家再无瓜葛,你不许再见她!”
温颜不敢置信的看过去,这是她的亲娘啊,她如何能不见?
“将军……”
“你若当真舍不得,”司墨衍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木雕上,姿态里都是漫不经心,“我可以立刻让人送你回去。”
温颜原本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却被司墨衍这一句定在了原地,送她回去……
她抬眼看着男人,明明刚刚说了那么冷酷无情的话,此时他却平静的过分,自顾自雕刻着手里的木头,原本一个圆滚滚的木块此时已经看得出来雏形,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鼠。
温玉卿属相为鼠,那是雕刻给她的东西。
明明那只是一块木头,可他动作间的谨慎小心,和方才谈及他是话里的冷漠形却已然成了鲜明的对比。
哪怕有过夫妻之实,在他眼里,她也仍旧什么都不是。
在这一刻,温颜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扒着车窗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温颜再没说一个字。
车外金姨娘沿路找了过来,她似是知道温颜上了这辆马车,不停拍打着车厢,一声一声地唤着“七姑娘。”
温颜扭开头,眼眶一点点红了,却终究没有再去开窗户。
马车很快走动起来,金姨娘似是躲闪不及,被马车带着摔在了地上,她听见了芝兰颇有些慌乱的叫喊声,心脏跟着狠狠一紧。
她很想现在就跳下马车去看看她如何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发病……可是不行,她不能回温家去。
今早的事情算是温夫人和她撕破了脸,若是她此时回温家,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没了,到时候温夫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母女。
她逼着自已扭开头,指尖狠狠绞住了身上那套金姨娘特意做给她的新衣裳。
一个个的,都不把她们当人看……这种日子她过够了,此去司家,无论多难,她都要将这个男人收服,她要带着金姨娘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马车行到半路,司墨衍下车换了马,挺拔的身形加上一匹比寻常马匹都要高大的骏马,威武的让人不敢直视,路上偶然有孩子路过,直接被惊得啼哭了出来。
晖儿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白着脸钻进了车厢,紧紧抓着温颜的手,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哭腔:“怪不得大姑娘不愿意,这司将军也太吓人了,姑娘,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温颜抓着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轻轻“嘘”了一声:“莫要胡言,将军是战场上的英雄,自然会有几分勇武,他心里还是良善的。”
晖儿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温颜说,刚才她在车辕上,其实都听见了马车里的话,这个司将军根本不喜欢她家姑娘,说话做事那般凶悍粗鲁,根本不讲道理。
这世上哪有连人家母女道别都不允的人呢?
“姑娘,当初你要是没答应做陪嫁就好了。”
温颜垂下眼睛,没答应?
温夫人岂会容许她不答应,若是当日拒绝了做这媵妾,换来只会是更糟糕的亲事。???
可隔墙有耳,个中内情她不能说。
她听着外头那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轻轻闭了下眼睛:“我心慕司将军,如何会不应……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她像是说给晖儿听,也像是说给她自已听,可话语却传进了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司墨衍只是骑马路过而已,就听见了温颜那句话,他嘴角一扯,眼底都是冷笑,这个女人嘴里真是没有一句实话,仰慕?
她这种人,也配提这两个字吗?
他夹了夹马腹,催着马匹走快了些,仿佛只是和温颜隔窗而立,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在马蹄的踢踏声里,将军府逐渐清晰。
司家和温府离得并不远,只隔着两条街,可就是这两条街,却是身份上难以跨越的鸿沟,是温老爷那个五品员外郎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因为这平安街的房产,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住进去。
他在门口勒停了马,跳下马背径直去了明德堂,那里是他祖母的院子。
当年他生母早逝,若不是祖母一心护持,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老人家如今已经七十高寿,身体每况愈下,日日盼着他成亲,这也是他特意上书回京完婚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会被温家一推再推。
这么个结果,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祖母交代。
他心里虽然苦恼,路上却没有耽搁,大步到了明德堂,祖母身边的大丫头红杏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原本含笑的脸顿时僵住,却仍旧上前来给他打了帘子,绷着脸问安——
“爷回来了。”
司墨衍对她的变脸并不在意,他从来就不是京中少爷们那般细皮嫩肉的长相,再加上额角在战场上落了疤,便越发多了几分粗糙凶恶,平素里从不招姑娘们待见,红杏这般看见他不敢笑的,还算是胆大的。
“祖母呢?可是在歇晌?”
“哪能啊,知道爷今天去下定请期,高兴的一上午没能休息。”
司墨衍顿觉头疼,叹了口气才进了内室,一进门就对上了祖母期待的眼睛:“可定下婚期了?我先前挑的日子都是极好的,温家属意哪一个?”
“都不同意,说要年后再议。”
司老夫人顿时着急起来:“这是怎么说的,早就定下的婚事,怎么能再拖上半年?是不是温家的姑娘不愿意了?我就说你好生装扮装扮再去,丑成这个样子,哪家姑娘瞧得上?”
“……”
司墨衍已经习惯了老夫人的口无遮拦,并不放在心上。
“祖母你别管了,婚事都定下了,早晚能娶回来。”
司老夫人并没有被安慰到:“这哪能说得准,边境那么不太平,半年后谁知道你还在不在京里?本来就长得丑,要是再伤了残了,人家更不肯了。”
她说着动了别的心思:“还有件事,我听说那温家的姑娘病弱的很,不像是能跟着你去边境吃苦的,不然祖母给你另挑一个?”
红杏端了凉茶来,司墨衍仰头灌进去一大碗,察觉到里头还有茶叶没滤干净,索性嚼了嚼吞了进去。
等嘴里没了东西他才开口:“祖母,大妹妹是母亲生前给我定下的,她等了我这么多年,我要是这时候悔婚,还算是人吗?”
司老夫人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把人家姑娘拖到年纪大了又不要了,是太缺德了些。”
她也不是对温玉卿多么不满,只是温家这婚事从两年前就开始推,推到现在还没有要结亲的意思,她多少都有些不满,才趁机提了这么一嘴,司墨衍不同意也就算了。
“祖母放心吧,你早晚能喝上孙媳妇茶。”
司墨衍随口安抚一句,却迟迟没得到回应,他侧头一瞧,就见司老夫人的神情迷离起来,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忽然喊了一声玉京。
玉京乃是他祖父的字。
司老夫人从三年前起就得了糊涂病,眼下这是又发作了。
他耐着性子安抚了老人家几句,见红杏将人哄进内室去睡了,这才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他是真的需要一个贤内助帮他照料家里,只是可惜,温玉卿还不肯成亲。
“爷,”郑嬷嬷忽然隔着帘子喊了一声,“那位温姑娘怎么安置?”
司墨衍一顿,对,温颜跟着他回来了,还得给她安排住处。
想起那个丫头,他忍不住攥了下拳头,指节跟着咔吧响了一声,都是这个女人。
原本和温家的婚事好好的,她来了一趟那边就改了主意,要说和她没有关系,傻子都不信。
“有多远让她住多远。”
他语气恶劣,带着浓浓地嫌恶。
郑嬷嬷被吓了一跳,应了一声就要退下去,却又被司墨衍喊住了。
“找几个教养嬷嬷,好生教导她礼义廉耻和府中规矩,要让她知道,我司家的妾不是那么好做的!”
网站内容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立即删除!
Copyright © 狼女读书网 琼ICP备2022017991号-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