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她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她捏着拐杖的手有些不稳,声音却轻:“陛下,想要将军府如何?”
江信又是一笑,却带着点冷漠。
“娘娘终究是将军府的人,陛下已对此事不满,还请老太君在明日日落之前,给个准信。”江信传完话,便转身回宫。
我立在祖母身边,看着她苍老身躯缓缓回转。
心里犹如针刺。
无端的,我似乎感受到祖母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悲泣。
我就这么跟着祖母一步又一步,却见老人停在了祠堂前。
灵位前,香烛飘摇,我看着祖母一点点跪下。
然后重重磕下头去。
“列祖列宗,可否护佑雪儿,保她平安归来?。”
“是我无能,这偌大的将军府,竟只能靠她一人撑着。”
“若在天有灵,老身愿以命相抵,换她此生周全!”
我听着她沉闷的磕头声,慌忙伸手去拉。
“祖母,快快撤下这等毒誓!”
可惜,我的手一遍遍落空。
我死死咬着唇,无力感瞬间升腾。
是我错了。
若不是我一意孤行领军出征,韩家军又怎会全军覆没,我的祖母又何须口出毒誓?
这一刻,我是真真感受到了悔意。
那沉闷声震的我心都空了时,祖母终于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朝府外走。
“备马车,去国公府。”
国公府是祖母娘家,国公府嫡长孙姜云昭更与我一同长大。
若说这京中,谁能对将军府存下一丝善意,恐只有国公府了。
我看着祖母额上的红肿,心下一片涩然。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外,我刚下车,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姜云昭。
我看着祖母脸带笑意,连忙上前:“云昭,快带我去见你祖父。”
可他只站在那里,冷声开口:“无论今日所为何事,老太君都请回吧。”
我难受的闭上双眸,就听姜云昭凑近祖母,决绝而又狠厉地说:“老太君,到此刻你还不明白韩惜雪的下场么。”
“她和将军府,一个都活不成。”
天空忽的飘起了雪。
姜云昭豁然转身,寒声道:“关门!”
纷扬雪花中,我只觉得姜云昭比冬雪更冷。
我看着祖母急急伸出手,拼命握住他大氅的一角,声声哀切:“云昭!”
可姜云昭只是大步往前走,衣角带着她祖母踉跄一步,而后重重跪倒在地!
我瞬间眼眶赤红:“祖母!”
我看着祖母的白发散落在脸侧,那狼狈模样,心脏如同撕裂。
我的祖母曾上场杀敌,受百姓爱戴,降服过烈马斩杀过敌将,她本该颐养天年。
如今却历经难堪,只为给我求一线生机!
我紧紧咬唇,只觉得喉间生刺,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这时,将军府下人冲过来扶住她,悲愤道:“老太君,他们……怎能如此!”
我看着祖母缓缓起身,手掌却紧紧握住下人的手。
“走,送我入宫,我要面圣!”
可我分明看见,她拄拐的手在颤,嘴唇也紧的发白。
我狠狠别开头,看着姜云昭从未回头的背影,心脏发疼。
曾几何时,姜云昭与我相对而立时,眼中尽是温和。
“雪雪,无论何时,只要你开口,我定会护你周全。”
可后来,他清凌的站在宫道上,朝我拱手行礼,语调讽刺。
“娘娘独揽大权妄图胜过陛下,微臣怎敢当得起您这一句表哥?”
“还请娘娘日后与微臣断绝往来,祝您大展宏图,得偿所愿!”
姜云昭果真言出必行,自那日起,他同我,再无往来。
人人都认定我错了,我可以认,可却绝不能任由这份苦果由至亲之人承受!
我骤然转身,朝着疾驰而去的马车追了过去。
可我却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到时,祖母已经进了养心殿。
我只能快步走进,却见魏隐南淡漠的看着祖母。
“老太君无诏入宫,可有何事?”
我心尖一阵刺痛,为他的明知故问,也为他的刻意刁难。
明明他少时住在将军府,祖母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他也曾唤一声‘祖母’。
可如今……他端坐王台,既无寒暄,也无赐座。
我的祖母就那样站着,疼的身体发颤也被他漠视。
我不敢再看,耳畔也响起祖母小心翼翼的声音。
“陛下,娘娘一定是受困才会失去音讯,还请陛下派兵增援。”
魏隐南哂笑一声:“受困?皇后战无不胜,何人能困住她?”
我听见此言,不由自嘲一笑。
战无不胜?我受过的伤在太医院案头叠成数摞,可这么久了,他从未发现过。
我祖母一怔,旋即开口:“陛下,娘娘与您,毕竟是结发夫妻。”
“每月家书报平安亦是她的习惯,可……”
魏隐南冷冷打断她:“够了。”
“朕只知道,身为将军,她仗着军功谋夺兵权,收留伤残收买军心。”
“身为皇后,她善妒阴狠,后宫嫔妃谁提起她不是战战兢兢?”
“为将不忠,为后不慈,若是能重来,朕绝不会择她为后!”
这一刻,我只觉得一股痛意从胸腔猛地炸开,转瞬逸散到随即溢到四肢百骸。
原来,将三万将士并入韩家军,由将军府负责粮饷减轻国库压力是谋夺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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